猪肉精、肥各半,斩成细酱,用松仁、得香蕈、笋尖、荸荠、瓜姜之类斩成细酱板栗鹅肝,加纤粉和捏成团,放入盘中,加甜洒、秋油、蒸之。入口松脆。
——《随园食单.特牲单》
这道听着都很馋人的料理,名曰“八宝肉圆”。单单从袁枚的这番描述看,其做法似乎和淮扬菜中的“狮子头”相去无几。话说,中国人对这种内容丰富的“大肉圆”有着长期且深刻的爱。从隋炀帝喜欢的“葵花斩肉”,到周总理喜欢的“红烧狮子头”,这道今天的家常菜曾屡屡出现在国人最重要的宴席之中。实际上,1949年新中国的“开国第一宴”中,“狮子头”亦是压轴好菜。
好了,诸位“食肉动物”且慢激动板栗鹅肝,我们今天要聊的重点并不在于“肉圆”,而在于“八宝”。
中国人的菜单里常常出现一些数字组合,比方说:一品、三鲜、四喜、五香等等,其中最最常见的大概就是“八宝”。北京有八宝鸭,安徽有八宝面筋,新疆有八宝瓤香梨,甘肃有八宝百合,贵州有八宝娃娃鱼。单单在《随园食单》中带有“八宝”的菜还有好几种:
比方说“八宝肉”:用肉一斤,精肥各半,白煮、二十滚,切柳叶片。小淡菜二两,鹰爪二两,香蕈一两,花海蜇二两,胡桃肉四个去皮,笋片四两,好火腿二两,麻油一两。将肉入锅,秋油、洒煨至五分熟,再加余物,海蜇下在最后。从以上描述看,此中的“八宝”,似乎就是:白煮肉、小淡菜、鹰爪(一种茶叶)、香菇、海蜇、胡桃肉、笋片、火腿。
再比方说“王太守八宝豆腐”:用嫩片切粉碎,加香蕈屑、蘑菇屑、松子仁屑、瓜子仁屑、鸡屑、火腿屑,同入浓鸡汁中,炒滚起锅。用腐脑亦可。用瓢不用箸。我觉得这道菜基本可以理解为“什锦豆腐脑”,而其中的“八宝”,又变成了:香菇、蘑菇、松子、瓜子、鸡肉、火腿等等。
对比各类的“八宝菜”,我们可以很容易的发现:虽然大家都叫“八宝”,但具体是什么“宝”则各不相同。你有你的宝,我有我的宝。(不像人家“十三香”,走到哪里都有统一的配方。)甚至连是不是真的有“八”种食材,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。
这一点最典型的例子,就是“八宝粥”。八宝粥虽然名曰八宝,但是涉及的食材远远不止八类。通常是以粳米、糯米或黑糯米为主料,再加上:绿豆、赤豆、扁豆、白扁豆、红枣、桃仁、花生、莲子、桂圆、松籽仁、山药、百合,枸杞子、芡实、薏仁米等等,如果有人加了板栗、胡萝卜、香肠、咸肉之类的,基本也不会有什么问题。
至于“八宝粥”一名的来源。很可能和“腊八粥”有关。南宋周密撰《武林旧事》说:“用胡桃、松子、乳覃、柿、栗之类作粥,谓之腊八粥。
另外,还有一些不怎么靠谱的传说。比方说,“八宝”和周武王帐下的八位贤人有关。话说,在伐纣的庆功宴会上,武王封赏了:伯达、伯适、仲突、仲忽、叔夜、叔夏、季随、季骗八个人,于是有厨子赶紧做了八种食材组合的料理,用于拍领导马屁。再比方说,“八宝粥”里实际上是放了“十八种”坚果,象征着佛教的十八罗汉。
野史传说无从查实,但有一点可以确认:“八宝粥”一说,从一开始就和具体用什么材料无关。所以,完全没有必要纠结“正宗的八宝粥有哪八宝”,因为无论“八”,还是“宝”,都只是一个“泛指”的概念罢了。
在中国饮食文化中,与“八宝”有点像的概念还有“八珍”。
《礼记》中有“八珍”:淳熬(肉酱浇白米饭)、淳母(肉酱浇黄米饭)、炮豚(烤乳猪)、炮牂(烤羊)、捣珍(烧牛、羊、鹿里脊)、渍珍(酒糖牛羊肉)、熬珍(类似五香牛肉干)和肝膋(烤狗肝)。
陶宗仪《辍耕录》有“八珍”:醍醐(一种奶酪)、沆(獐)、野驼蹄、鹿唇、驼乳糜(驼奶粥)、天鹅炙(烤天鹅)、紫玉浆(一种羊奶)和玄玉浆(马奶)。显然,这个元代的系列是草原风味的。
张九韶《群书拾唾》有“八珍”:龙肝、凤髓、豹胎、鲤尾、鸮炙、猩唇、熊掌、酥酪蝉。这个单子看着很凶残,不过也有人说所谓“龙肝”指的是马肝,所谓“凤髓”指的是锦鸡的脑子……真正比较超出想象的倒是鸮炙,貌似是烤猫头鹰……
若考其源头,我们发现古人是先立了一个叫做“八珍”的flag,然后再根据不同时代的情况,进行“完形填空”。这个情况和“八仙”的来源很相似。“八仙”这个说法其实在汉代就出现了,但是八仙的具体名单却一直再变。涌现出了汉八仙、唐八仙、宋元八仙,至于我们现在熟悉的: 铁拐李 、钟离权 、 张果老 、 吕洞宾 、 何仙姑 、 蓝采和、韩湘子 、 曹国舅的组合,是明代的《东游记》确定的。而且张果老的“编制”还一度被刘海蟾顶掉过。
无论“八珍”也罢,“八宝”也罢,这些叫法似乎又都和中国人对“八”这个数字的喜爱有关。“八”是十以内最大的偶数,往往象征着圆满和富足。古代天子享受用“八佾”,祭祀用“八簋”,用车需“八鸾”,驭臣用“八柄”,统率万民用“八统”,治理国家用“八政”等。
而一些方言中“八”和“发”的谐音,更讨得了现代中国人的欢心。君不见,北京奥运会的开幕时间是2008年8月8日晚上8点。而电视购物的经典广告词也是:“不要998,不要888,不要668,只要88,轻轻松松带回家。”实际上,那些想做中国人生意的老外,也都深谙国人爱“八”的特性:一款日本车专门为中国人推出了8速CVT(只不过其性能和其他地区的7速CVT一样一样的),而那些限量款的瑞士名表中,但凡编号中有8的,多数都发往中国。
哈哈,期待诸君的腰包越来越鼓,到时候如果出现“八宝鹅肝”、“八宝牛排”、“八宝焗蜗牛”之类的,我也不会意外:)
相关教程推荐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