乡愁是一碗浆水面

黄文文

雨过天晴，行走在家乡的田埂上，手拿一把锋利的小铲刀，呼吸着新鲜的空气，跟着一群小伙伴寻寻觅觅，偶尔有人尖叫一声“我挖到了一颗大的”！大家向她投去羡慕的眼光，继续寻找。终于，我也挖到了一颗，高兴得把它举起来展示给大家，“还行吗，也不小呢”！我开心的笑了，姐姐说：“我们去渭河的对岸，那里有大的”。于是我们都跟着她跑过去。看着她们越跑越远，我的脚却怎么也动不了。“你快点啊浆水面，总是这么磨蹭”！我使劲迈腿，想要用力奔跑，却发现双脚被一条菜花蛇死死缠住，怎么也动不了，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，一下子从梦中惊醒。还好是在做梦!姐姐她们欢快的笑声还在耳边回荡浆水面，已经是凌晨三点了，想要继续回到梦里，跟着她们挖野菜，却怎么也回不去了。想想有两年没见到姐姐了，不禁有些伤感......

我梦中挖的野菜名叫曲曲菜，我们老家管它叫苦苣，因为有一种淡淡的苦味而得名。在我的家乡陇西，它不但是一味能够预防贫血，消毒杀菌、清肺止咳的中药，而且还是制作浆水的最佳食材。这种野菜吃起来略带些苦涩，但比起苦瓜之类的蔬菜，更多了些泥土的清香。

苦苣菜一般都生长在土壤肥沃、水分充足的田间地头或旷野处，宿根植物，其根系非常发达，老根是黄褐色的，通常在地下十多厘米的土壤里自由延伸，错综复杂地分布，最深可达地下五六十厘米。深绿色的叶子呈放射状分布，从春到秋均可以采到，是一种比较常见的野菜。

每到春夏两季，孩子们都会提着小篮子到处挖苦苣，回家拿给妈妈做浆水。而浆水的制作过程也是神秘而简单。把苦苣洗干净沥干水分，加上一把香芹，然后烧开一锅清面汤，把菜放进去，放温后倒入无油的坛子里，加入适量的浆水或者白醋做引子，再把坛子放在避光阴凉的地方，密封盖上盖子，经过3-5天的发酵后，酸爽可口的浆水就做成了。为什么说它神秘呢？因为每次制作浆水，妈妈总会把我们赶出去，说是小孩子不能看，看了浆水就不酸了！等她把坛子密封好后才让我们进去。长大后才知道，她是怕淘气的我们把油污蹭到干净的坛子里，破坏浆水的正常发酵。

浆水，是我国西北地区特有的一款既是调味品，又是饮品的风味汤莱，其味甘酸、性凉、汁色如琼浆，清香诱人。盛夏时节，一碗炝锅的浆水，完全抵得过一盒藿香正气液，因为浆水发酵后产生的乳酸菌和酵母菌，具有助消化、生津解渴，祛热清火、解暑降温的功效。因此，它久负盛名，备受食客的青睐。相传，“浆水”这一名称，最早是由汉高祖刘邦与丞相萧何在汉中所起，他们也对这味酸别具一格的浆水情有独钟！勤劳善良的陇西人民总是欣然接受大自然的馈赠，将春天的第一口绿汇聚到浓浓的浆水里面，日复一日，年复一年，代代相传。

离开家乡这么多年，最让我恋恋不舍的就是初夏那碗浆水面。小时候吃浆水面，我们都会去园子里掐点蒜苗，炝锅后倒入浆水烧开备用。妈妈的手擀面出锅后，舀上一勺浆水，必须搭配上时令的素炒韭菜，或者腌好的糖蒜、咸菜之类，真是一绝！要是没有了咸韭菜，浆水面似乎也就失去了灵魂。在夏日的傍晚，一家人围坐在自家小院的石桌上，花园里的丁香花散发着阵阵清香，我总会刻意得拿着凳子坐在花下面，一边闻花香，一边品尝浆水面，一边听老爸讲故事。餐桌上时不时还会飞过两只可爱的蜂鸟，蜻蜓点水般吮吸一下浆水，那种时光真的太惬意。到了三伏天，“黑妹”（家里养的一只小黑狗）就开始到处躲藏，热得每天张着嘴哈气。为了想办法给它降温，我和弟弟总会通力合作，按住它，强行给它的嘴里灌一碗浆水，帮它“解暑”。可是狗狗似乎一点都不领情，总是被折磨得“嗷嗷”嚎叫。为此，我和弟弟也没少挨揍......

18岁上大学离开家后，很少再吃到正宗的浆水面。每次回家，必须先吃一碗家里的浆水面！因为想念那一口，没少被人嘲笑“没出息”。现在条件好了，浆水有了属于自己的品牌和包装，想吃了家里就会顺丰邮寄过来，根本不用担心会不会变质。但是，一个人吃着，总觉得少了许多滋味，没有了儿时的期盼和妈妈的味道。

有一次单位到野外搞团建活动，我居然在草丛里发现了一大片苦苣，真是又惊又喜。从车上找了个工具就开始挖，一会儿就挖了一袋子。拿过去给厨师让他拌凉菜，没想到厨师是天水人，跟我一样酷爱浆水！我俩聊得很投入，从凉拌苦苣到苦苣浆水，说着说着都有些惆怅。苦苣凉菜上桌后，竟然被一抢而空。那次之后，大家都以为我爱吃苦菜。有一次同事请客，我欣然应邀。进去后傻眼了，她居然做了一桌“苦菜宴”招待我，食材居然是我最不喜欢的苦瓜！什么苦瓜煎蛋、凉拌苦瓜、苦瓜炖排骨、清炒苦瓜.......我茫然得望着她“你确定是请我吃饭吗？”她一脸疑惑地说“他们不都说你最喜欢吃苦菜吗？我种的苦瓜正好丰收了，跟你一块分享‘苦涩’不好吗？”此苦非彼苦啊！对我来说，苦瓜实在令人难以下咽！苦苣和苦瓜的苦完全不一样，虽然都是以苦得名，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，南北地域不同，孕育的苦味也各有不同。

不喜欢吃浆水的人接受不了它的酸味，以为是馊了或变质的汤汁，就像南方人喝不惯北京的豆汁一样。但在很多喜欢吃浆水菜的人眼里，它可是人间美味呢！

2019年5月，《舌尖上的中国2》摄制组来到陇西，全程拍摄浆水的制作、发酵过程，称它为“来自古代的美食”！自此，浆水，这一独特的美食终于扬眉吐气，红遍了大江南北。

（作者简介：黄文文，喜欢文学、摄影，甘肃省摄影家协会会员，张掖市民俗摄影家协会会员，民乐县摄影家协会副秘书长。有作品在《甘肃日报》《甘肃经济日报》《金张掖周刊》等省市刊物及媒体平台发表。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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